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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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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日上三竿,他們與元禾匯合,準備往當地極富盛名的酒樓走。元禾身上又多了兩大包裹,天上地下的新鮮玩意都被他買來塞進了包裹裏,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微笑;寧千情手裏拿著一個裝了簪子的小布包,走在兩人中間。

吃過飯,將身上的包裹寄存在商家,酒樓裏的小夥計十分好說話,三個人點的都是好菜、穿著談吐不俗,自然樂意效勞,痛快地再三保證自己會將東西看顧好,讓他們且放心去逛。

元禾本就是個駝背,平日在萬應堂裏不聲不響,只知悶頭幹活,此時寧千情算是見識了什麽叫“跑得比兔子還快”,那個厚重的背部絲毫不影響他行動,眨眼的功夫,就鉆進人群不見了蹤影。

“他一出來就這樣,八百年沒見過人似的。”餘亭重看著元禾跑走的方向,頗為無奈,“咱們再去那邊逛逛。”

寧千情捏著自己帷帽的邊角晃了晃:“那不是因為你平時不和元禾交流?真難想象我來之前,萬應堂是什麽死氣沈沈的樣子。”黑色的帷帽外側蒙了一層紗,只能略微看到寧千情的下半張臉,她的下巴有些圓,嘴巴又像朵桃花,雖然穿著男裝,乍一看去真的是有些雌雄莫辨。

說笑間,兩人走在街上。人群摩肩擦踵,時不時有無心地碰撞產生。寧千情矮了餘亭重一個頭,就走在前面,讓餘亭重可以在後面看到她,以免兩人走散。

忽然,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,寧千情一個趔趄被餘亭重拽住,人沒趴下,但帷帽在過大的動作中掀開了一角。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掃過,寧千情忙將帽檐壓下,餘亭重手臂一擡,看似將人護在懷裏,實則中間留有空隙。

結果如此也無用。

眼見著身後一個女孩摔在了地上,寧千情定睛看去,見到她身上的宮人裝扮,頓時反應過來對方是有備而來。

顯然餘亭重也註意到了對面的視線,還沒等他將人護住,那個女孩就驚恐地睜大了眼:“你是——你是寧……嗚嗚。”

寧千情沖上前,一把捂上女孩的嘴。湊近了才看出居然還是個老熟人,這個姑娘名叫小盈,是宋屏兒身邊先前侍奉過的一等宮女,皇宮宴會經常見到她的身影,只是再看她現在的裝扮,竟然是灑掃宮女的衣服。一朝墜落雲端,難怪第一眼沒看出來,寧千情楞了楞,帷帽遮掩下看不清神色。

“閉上你的嘴,不然把你舌頭拔下來。”她含著怒意,將嗓音掐得恍若男子。

只是她一發狠,小盈眼眶一紅,居然哭了起來,一邊哭一邊掙紮,好似受了唐突般驚慌不定。周遭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,餘亭重上前一步,握住寧千情的胳膊,寧千情微微側頭,聽到他說了聲起來。

這一起來不要緊,小盈卻哭得更兇了。她抹眼淚著往前爬了幾步,拽住寧千情蕩在腳踝的衣角,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,看得寧千情心疼肝疼。餘亭重神色發冷,一腳將她踢開,說:“你有什麽事,摔壞了就要錢治病,沒摔壞就滾。”

小盈抽泣著,紅著眼眶擡頭,跪在寧千情腳邊:“小姐,小姐可讓我好找。鎮國將軍府只剩您一人,怎麽拂了陛下的好意,又逃了世子的婚,偏到這裏逍遙快活了。”

此言一出,聚眾看熱鬧的人都炸了窩,紛紛驚疑不定,試圖隔著帷帳看出後面藏著的臉。

寧千情踩著她的肩頭,猛地將人踹了個跟頭,看著小盈趴在地上呲牙咧嘴,恨道:“你大膽,鎮國將軍府的名號也是你能講的?寧家世代忠良,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,你竟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卻被其他人打斷,眾人你一言我一語,爭論不休。

“放屁!寧楚徽那個叛國奸佞,天子處置他必有天子的理由!”

“可是,寧大將軍常年征戰沙場,他家的大小姐不是還被送到北疆戍守?這種氣節,怎麽能做出那種事來。”

“這你們可有所不知,寧楚徽眼高於頂,不想讓女兒當了妃嬪,只想當人正室。為人臣子,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麽?!”

寧千情這麽長時間以來,頭一次聽人提起鎮國將軍府,卻沒想到民間百姓的嘴裏,絲毫不顧寧家這麽多年來的出生入死,最後就這樣被流言白白抵掉。落到如此境地,都是她這個女兒不孝。

她一陣心寒,從頭一直涼到腳尖。

小盈一口一個小姐,還在哭訴:“貴妃娘娘將奴婢貶斥下來,說是小盈伺候不力,才讓您覺得宮中不好。皇、皇上想您想得夜不能寐,求求您了,跟小盈回去吧。”

這話落在眾人耳中又是一個意思,有幾個人賊眉鼠眼地打量著寧千情,不嫌事大。

“哎呀呀,這寧家是災殃,寧家大小姐更是個禍水。皇帝這樣疼惜她,人家卻不領情。咦?我看這人確實有些女相,不會真是寧家那位吧?聽說……”

餘亭重站在她身後,看寧千情全身微微發抖,銀質面具後的眼神如同利刃,幾乎要將人穿出個口子來。

他捏了寧千情的肩膀一把:“我怎麽聽說,是上面那位求娶不得,故意為難寧家,若是沒有寧大將軍,前幾年南面蠻族動亂,這裏早就被夷為平地了吧?”

“不知感恩就罷了,居然說出這種沒心肝的話來,普天之下誰還敢建功立業,實在讓人心寒。”餘亭重矗立在此,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盈,如同一道天然屏障,將寧千情與流言蜚語隔絕起來。他說得都是寧千情無法說出的話,但本人說不出的,總要有人說出。

這些人本就是墻頭草,誰說的聲音大就附和誰。再加上餘亭重聲音裏似乎自有一層矜貴威嚴,令人很難不認同。

這下可好,風向再次變化。寧千情回過神來,給了餘亭重一個感激的眼神。她緩緩踱步到小盈面前:“如果沒記錯,你是宋貴妃身邊的人。鎮國將軍府遭人構陷,是不是就在你家娘娘的意下?殘害忠良,任憑是什麽寵妃都難逃重罰。”

不能被人們認出自己就是那個生死未蔔的寧家嫡長女。寧千情跳脫出自己的思想,坐實了自己的男子身份,做出事不關己的姿態。她雖然不知道宋屏兒是否參與過這件事,但憑百姓們聽風就是雨的特點,就言之鑿鑿地嚇唬道:“而你作為她的侍女,在這裏空口胡說,若是事情真的鬧大,只能剝皮抽筋抵過了。”

登時,小盈打了一個寒戰。她是在寧千情出逃大婚那天,被當作宋貴妃的替罪羊降位下來的。只是近來,宋屏兒懷著身孕,皇帝有意讓她安分一點,不許她出入鴛鸞宮。結果她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細碎流言,說寧千情自逃跑後就沒離開過萬應堂,這才著人等在集市裏,只為碰瓷一番,先往寧家身上潑一波臟水,再找機會將寧千情弄死。

因為小盈先前見過寧千情幾次,即使不算熟人,也能記得寧千情的長相舉止。末等宮女的待遇實在太差,宋屏兒吩咐她將功折罪,即便不是個好差事,小盈也接了下來。她在大街上守了好幾日,本來覺得無望了,沒想到今日真的碰上。

小盈自然不肯放過,大叫道:“寧楚徽欺君罔上,陛下才會……唔,哎喲!”她的臉頓時清脆一聲,浮現出一個鮮紅的巴掌印。

寧千情握著手腕甩了甩手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,哼笑一聲:“無恥。”

這一巴掌打得她實在太疼,小盈沒想到她當街打人,哭都哭不出來,一擡眼見到寧千情的目光,只覺得她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了。

她們雖然同為女子,但寧千情是從沙場上下來的,見慣了血腥和死人,一擡手就能血花四濺,壓迫感自不必說。小盈知道自己把人惹急了,再加上疼痛難忍,渾身上下抖如篩糠,同手同腳地想要爬走。

結果卻被人攔住,不知是誰出手如此闊綽,一個雞蛋呼在她臉上,碎得徹底,連帶著叫罵道:“寧楚徽大將軍本就是個好人,先前我母親遭病暈倒在將軍府門口,還是寧大將軍命人將她送去醫館!”

“就是啊,平日裏我還見過寧夫人出門,給街上的孩子分餅子吃,怎麽可能是壞人呢?”

寧千情聽著自家的事跡從眾人口中娓娓而出,心中百感交集,她想要抱拳謝一謝這些百姓的信任,卻還是生生抑制住了沖動,帷帳下的眼眶先紅了。

餘亭重一直側目觀察著她,見寧千情站著沒動,知道她心裏不好受。他擡了擡手,往人群裏使了個眼色,不知去向的元禾瞬間從人群中探出頭來,提著小盈的領子將她拽了出去。

餘亭重碰了碰寧千情的手,輕聲道:“走吧。”

寧千情深吸了一口氣,唇角終於出現了些許明媚之色。她應聲,跟在餘亭重身後擠開人群往外走。

她小聲說了句:“原來我父母做的事,並不是無人惦念的。出了那檔子事之後,我一度以為,發善心又如何,還不是消磨自己點亮別人,沒想到今日,我卻被百姓們點亮了。”

寧千情怕別人聽到,是壓著嗓子說的。但餘亭重卻聽得真真切切,他說:“善人者,人亦善之。更何況是鎮國大將軍這樣的善。”

元禾拖著小盈進了一個無人看顧的死角。待到餘、寧二人跟來時,小盈正被捆在地上,她看見寧千情掀起帷帳露出臉來,先是楞了一下,隨後恨恨地叫道:“果然是你!寧千情你個狐媚子!陛下沒賜死你算你命大。哼,誰知道竟然又找了個男人!”

話音剛落,小盈的另一側臉也被抽了個巴掌。

寧千情看著她這幅樣子笑了笑:“怎麽?你家貴妃娘娘懷著身孕都不消停,上次來找我就搭了一條人命,她真這麽不死心?”

人命?

小盈的臉頓時蒼白如紙,只留兩個紅手印掛在上面,嘴唇哆嗦著,目光惶然地重覆道:“居然……搭、搭了一條人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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